君品十问丨朱松纯：为机器立心，铸君子之智

禄岛上，几只黑天鹅正在湖面游弋。一位62岁的科学家时常在此驻足，凝视这片融合了古典园林与现代科技的建筑群。作为全球顶尖的人工智能专家，他正在完成一场特殊的“思想实验”——将中国传统的君子品格，赋予未来的智能机器。

由凤凰网、贵州习酒联合制作的访谈节目《君品谈》第五季，本期对话北京通用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长朱松纯，他以中国哲学为基，以数学建模为器，为人工智能赋予“心”与“理”的双重维度。

“黑洞”突围：科学家的精神跋涉

1991年的夏天，朱松纯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。这位成绩优异的大学毕业生，却陷入深深的焦虑：“特别担心这一辈子碌碌无为，最后感觉白活了。”他把这种状态称为“人生黑洞”——那个渴望搞明白世界运行规律却找不到路径的迷茫时期。“科学的本质其实就是搞明白。”在《君品谈》的访谈中，朱松纯反复强调这个信念。

正是这种执着，让他在大学三年级就萌生了构建人工智能“大一统理论”的想法，并为此放弃保研机会，冒险给哈佛大学写了三页纸的自荐信。那封承载着年轻人一片赤诚的信，打动了数学大师，为他打开了通往学术殿堂的大门。

在美国求学期间，朱松纯展现出跨学科的勇气——为了构建大一统理论，他穿梭于视觉、语言、认知、机器人、心理学等多个领域，像一个“学术游牧民族”，永远在寻找下一个missing piece（关键缺失环节）。“每个领域的人都不把我当成自己人”，他苦笑道。这种孤独的探索，源于他对每个领域都只取所需，找到关键拼图后就转向下一个战场。

1997年正值互联网泡沫最狂热的时期，朱松纯来到斯坦福任教，“整个硅谷都在搞互联网”，他回忆道，“风投会直接来敲门问：‘你们在做啥？我这有钱，开个公司吧’”。在这样的环境中，朱松纯坚持讲授当时被认为“太遥远”的机器视觉理论。这种坚持并非源于对名利的淡漠，而是对内心指引的忠诚。

 朱松纯坦言：“我的时间都在工作。”当合作教授因家庭聚会推辞会议时，他意识到自己与他们有着不同的生活节奏。这种专注让他在UCLA时期就拥有了37个博士生和远超同行的科研经费，但也让他明白：要完成更宏大的梦想，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。

心学解码：中国哲学与人工智能的跨时空对话

 2020年4月，面对祖国的召唤，他毅然决定放弃美国优渥的科研条件回国发展，“国家希望我回来，这对我来说是实现梦想的最好舞台——背靠着北大和清华这么优秀的学生，正如孟子所言‘君子三乐，得天下之英才而教之’，这便是我此刻最大的快乐。”

在朱松纯的办公室里，挂着一幅书法作品，写着“三十功名逐一统，八万里路怀家国”——这是家乡人送给他的归国礼物。这幅字不仅记录了他的学术追求，更见证了他跨越重洋的赤子之心。

回国之路并非坦途。朱松纯坦言：“我们现在很多人回不来，就是因为家庭、小孩要上学。”而他的夫人崔老师却毫不犹豫地支持这个决定，女儿朱易则早在2018年就选择代表中国参加冬奥会，成为家庭中第一个“归国的人”。这个看似偶然的家庭选择，实则暗含着某种必然——正如朱松纯所说，真正的选择往往源于内心深处的价值认同。

回国前，朱松纯经历了一次思想顿悟，“我突然感觉到了，儒释道里面谈了很多事情，跟我们是基本上相通，我们要造出一个人出来，你首先得搞清楚什么是人，那你说到底人性是什么，这些事情就是儒释道里面这些东西。”这个顿悟催生了“为机器立心，为人文赋理”的核心理念。

朱松纯的“心学”研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跨界效应。中央音乐学院院长专程拜访这位不懂音乐的科学家，探讨音乐与认知科学的结合。在《君品谈》现场，朱松纯展示了通过手势控制音乐变奏的黑科技——当他的手指在空中舞动，系统实时生成相应的音乐效果，实现了美学与数学的完美融合。

朱松纯认为“心”有两个基本维度：情感价值与心智架构，这种区分让抽象的哲学概念转化为可操作的科研框架。他推崇朱熹“心即理也”的思想，认为人工智能要真正理解人类，必须把握“心”与“理”的辩证关系。这种独特的科研路径，正在开辟AI发展的新天地。

通才培养：在“无人之境”开疆拓土的勇气

“选择比努力更重要。”朱松纯在北大创建的“通班”，正是这一理念的实践。他要求学生既读金庸小说，接种应对江湖险恶的“精神疫苗”；又钻研前沿科技，培养开疆拓土的勇气。这种独特的培养模式，源于他对人工智能发展的深刻思考。

在“君品十问”环节，一位通班学生向朱松纯提问：“通用智能现在可以内调动机外判价值，您认为我们未来的智能体，它的理想型人格应该是什么样的呢？我们是不是也在定义一个更深刻的问题，人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？”

“智能体要进入人类社会，首先要获得信任。”朱松纯认为这种信任需要建立在三大支柱之上：足够的能力和稳健性，以及价值体系，“机器人跟人能够形成共生的关系，是我们面临的很大挑战，也是决定着通用人工智能能否被社会接受、能否实现的关键。”

在朱松纯看来，君子品格正是解决这一难题的关键。“君子作为一个基本的修炼层次，修心、修身，它能够修到一个基本的君子的这些能力，是我们能否实现通用人工智能的关键。”他认为，研究通用人工智能的过程，其实是一次深刻的内省，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。

在他看来，君子品格不是外在的约束规范，而是拂去遮蔽本性的尘埃，让仁义礼智信的内在光芒自然显现的过程。

这种理念在通班的教学中得到充分体现。一位学生分享了对AGI的期待：“我希望AGI是一个有‘心’的人工智能，它能想人类之所想，急人类之所急。”这种价值取向，恰恰体现了朱松纯倡导的“君子品格”培养——既有技术能力，又有人文关怀。

采访结束，朱松纯提笔写下“以中国之思想，创世界之科技”这十二个字，他不仅在构建人工智能的未来，更在回答一个永恒命题：在智能时代，人应该成为怎样的人？这个问题的答案，或许就藏在他常说的那句话里：为机器立心，为人文赋理。

朱松纯所秉持的这种融合科技理性与人文情怀的品格，走出了一条真正属于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之路。恰如贵州习酒的“君子之品”——既扎根于传统的沃土，又向着未来的未知勇敢拓荒，凭借这份独特的 “君子之味”，在传承与创新的平衡中，酿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人文温度与科技深度。